這一次去受菩薩戒，共有兩種不同的深刻體驗。

（一）戒會期間的情緒波動

戒會期間第一次明顯有情緒性的體驗，是在幽冥戒正授之前的懺摩。那時，我試著依聖嚴師父的教誨，想像曾因自己而受苦的怨親債主；想得到的、想不起來的、此生根本不知道的，加上過往累世的，數量多到想像不完，實在令我又慚愧又警惕。由怨親債主而聯想，我憶起此生到目前為止包括自己以及親人遇到的種種不幸和難關，禁不住悲從中來，難過掉淚。就在我難過得不能自已時，腦中突然冒出了陌生的念頭：若把所有自己以為的苦，都當成自己在受報，如此一來，除了埋怨自己之外，沒有任何身外的人事物是我可以埋怨的了。因為這些現前的苦，若是從自己以前造的業而來，那只能埋怨自己；若是從自己過往結的怨親債主而來，那仍然只能埋怨自己。甚至，埋怨自己這樣的行為，很可能只落得繼續造惡業，在未來感惡果的下場，所以連埋怨都不能，只能懺悔。這樣一連串的思緒，讓原本陷在痛苦情緒中的我清醒了不少。心中也升起了一分感恩，感謝自己能處在這樣的氛圍裡得出這樣的思維，也感謝有這機會邀請這些怨親債主甚至十方法界眾生一起來受戒。儘管在當晚剩餘的時間裡，還是常常傷悲落淚，但心中的慚愧心、懺悔心，以及感恩心，比起懺摩剛開始時更清楚穩固了。

在菩薩戒正授前懺摩之時，因為有了前一晚的經驗，自己刻意地提起慚愧心、懺悔心，及感恩心，讓自己身心都能準備好，這的確使自己感覺更快進入狀況。我沒預料到的是，懺摩時的情緒比前一天還更激動，才剛開始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持續到正授都進行了一陣子才平復。其實正授典禮時間並不短，在受完戒體受菩薩衣時，我以為應該哭得差不多了，殊不知好戲尚在後頭。搭菩薩衣時，偈子第一句的「善」字才唱出口，眼眶就突然急湧出止不住的淚水，這下子哭得遠比之前都還激動，嗓子都啞了，聲音都唱不出來，變成對嘴歌手，一直要到「寶檀華菩薩」的佛號唱完才慢慢能平靜下來，偷偷找時間將鼻涕眼淚擦掉。我無法解釋發生了什麼事，只確定這情境已經在心裡留下深刻的印象。

（二）因緣的不可思議及其範圍的無限深廣

舉幾個讓我感到因緣真是不可思議的例子。

幽冥戒正授結束之後當晚，睡覺前因故臨時決定再去一趟大殿休息區，在那兒碰到常惺法師。在他關懷我的對話中，得以聽到他這樣的提點：不能太冷靜地受菩薩戒，要自己想法子提起自己的大悲心、發大願。法師舉例，比如試著想像有多少眾生於生死苦海中浮沉，有的知道很苦卻脫離不了，有的載浮載沉仍不自知，他們可能比沙灘上的沙子還多；另一方面，得以聽聞佛法的眾生，其數量偏偏像手上能抓起的一把沙的數量那麼地少。要把與菩提心大悲心相應的情緒帶出來，在三番啟告的時候專心觀想，如此，真正受戒時才更能接受清淨戒體。這段對話恰好呼應了我稍早懺摩及正授時的經歷，讓我更有信心我走的方向正確，也讓我對隔天早上的懺摩及菩薩戒正授多了一份安心。若非臨時決定再去一趟大殿，我就不會得到這樣有力的教導。

在菩薩戒正授的法師開示時間裡，果醒法師勉勵大家於修行時選一「主修」。他舉自己為例，有兩條戒對他來說難度總是比較高。他就從這下手，修習覺察觀照的能力：遇到自己習性顯現出來時，就「平衡報導」，試著培養與之相反的善的習性。他強調，若能專門在一個點上長時間下工作，而有所突破，會帶動自己全面地提昇。這剛巧立刻可以應用在我過去一天累積的心得。前一夜當常惺法師提醒我要想辦法提起自己的大悲心發大願時，我輾轉反側，腦中苦思我能有什麼法子。想了不知道有多久，最後只想出個簡單易懂的：因為自己實在常常陷於瞋心及驕慢之中苦不堪言，若思維像我這樣的眾生難以計數，我願無量眾生皆能離瞋慢之心，乃至永離貪瞋癡慢疑五毒之苦。如此，以果醒法師的勉勵而言，瞋慢之心即是我的主修。法師開示雖是對大家說，內容卻像給我的一對一教誨。而如果我沒有稍早的經歷，便無法有這樣恰恰好受用的感受。

另外，出發去戒會前十天，禪坐共修結束後，在回家前遇見常惺法師。原本只是跟法師寒暄完就要回家的我，隨口提起素梅師姊一再鼓勵大家戒會前持續拜懺。沒想到法師竟認真接起了這個話頭，開始強調行前拜佛懺悔，以及三番啟告時認真觀想的重要性。他解釋，因為有時候「戒障」就是在人想去受戒，或是要觀想受戒體時發生影響，讓人無法成行，甚至讓人無法專心接受清淨戒體。這下子才發覺自己過去這陣子真是太托大了，沒做什麼特別準備。回到家後立定目標每天要拜佛懺悔，而且要拜得比平均的量多很多，以填補過去一個月鬆懈的缺口。利用法師當晚示範的「快拜」，讓我得以達到自己定下的目標；並且因為有了這樣的經驗，使得在戒會的四天期間，儘管總護法師鼓勵大家每天拜佛的量超出我的預估，也不讓我覺得是個不可能的挑戰。這又是另一樁剛巧。

其它不可思議的因緣不勝枚舉。比如：剛好有這戒會可以參加、剛好有時間有金錢可以參加、剛好周圍沒有阻擋我參加的人、剛好有洛杉磯道場可以主辦這戒會、剛好能在這道場掛單能在睡覺前遇見法師、剛好多年前就有人把聖嚴師父在戒會中說戒的內容錄下來讓這麼多年之後的我們得益。再推遠一點，剛好在我學佛的初期就接觸到聖嚴師父的書，乃至遇見舊金山道場和這麼多精進的師兄姊。以此類推，從遠遠超過我意識所能到達的時間及空間以前，這一切就已在醞釀。往前及往後延伸的無量無數的可能性中，竟然演變出我有幸能於此時此地成功受戒的事件，實在是無法預料，也不可思議！

◎文：郭演學 20180626
◎圖：洛杉磯道場提供 20180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