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乃菁專欄｜先生一句「我太太很醜」，讓太太失智後仍常暴怒！ 婚姻中的隱忍，是晚年照顧困難的引信

文／陳乃菁 圖／Shutterstock 責任編輯／吳丹華、陳莞欣

編按：婚姻關係也會影響晚年被照顧階段的生活嗎？陳乃菁醫師在診間裡觀察到，許多患者照顧上的困難，與其過去生命經驗大有關係。例如在婚姻中未得到良好對待而長年隱忍，這樣的情緒卻成了晚年照顧困難的引信。

我與好友見面，她劈頭就說：「我又跟先生說要離婚了。」

有個「又」字，顯見做為朋友，我也聽過好多次相同的話了，於是我問這回是認真的想離、還是同之前那樣說說罷了。

朋友說：「我是很想離才會這樣說。」

不是當事人，我無法贊成或反對，只能把自己在診間看到的事情拿出來當參考值：「不論離或不離，接下來的生活變得如何，妳想過嗎？讓我來跟妳說幾對老夫妻的故事。」

婚姻中的隱忍  是晚年照顧困難的引信

我開始說起走入我診間的失智長輩，其中許多人出現讓家屬在照顧上頭痛的問題，而我發現這些照顧困難多少都和之前的生命經驗相關。

例如林奶奶排斥洗澡，後來才慢慢釐清幼年時期的她老是被養母脫光衣服責打，等她老了、失智了，家屬脫她衣服是為了幫她洗澡，但林奶奶直覺反應就是自己又要被打了，才會情緒激動地又哭又求饒。

會留下創傷記憶的可不只童年，認真說，我們在生命每個階段都會受傷，只是傷害有沒有重大到即使到了晚年、失智了，傷痕還深深印刻在腦海中。以夫妻關係來說，即使沒有離婚，但為堅持這段婚姻所做的容忍也會造成隱性的傷害，日後罹患失智症，很可能就會將壓抑的情緒轉為妄想。

我的患者李奶奶就有妄想，失智的她情緒起伏大，依照家屬的描述就是她會莫名其妙的生氣。我們探究老人家的過往，發現她的怒氣其來有自，例如在還是年輕夫妻的時段，李爺爺常對街坊鄰居說：「我太太很醜，像個男人。」這或許是玩笑之言，或許她不想引起夫妻口角而隱忍，但李奶奶記下了，從年輕記到老，甚至失智了都還記得，造成她即使家中獨坐，也會突然地憤怒對空喊叫：「不要以為老了就不會生氣，我可不是好欺負的！」

失智進程更往前走，李奶奶開始認不出兒子娶的老婆，她不覺得那是自己的媳婦，反而覺得是李爺爺的小三，為此產生排斥和爭吵。細究起來，李奶奶的妄想根源也和李爺爺自婚姻早期起就沒給她足夠的愛和關懷有關，導致李奶奶失智後還深深記得另一半不喜歡自己。（相關閱讀：陳乃菁專欄｜太太失智，先生願意照顧卻嫌她胖又笨！當初為愛共度人生，為何到老反而傷彼此最深？）

失智後的妄想  可能反映了在關係中的不安全感

照顧失智老伴的王奶奶也有類似的心情，王爺爺很喜歡摸著外籍看護的手稱讚她好美麗。剛開始王奶奶還沒罹患失智症，她能笑笑就過去，因為她明白外籍看護是來幫忙照顧爺爺的，兩人差距大到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等到王奶奶年紀變大，開始出現失智跡象，她會控訴：「我先生從年輕起就喜歡胸部大的女生，是一個老色鬼。」再過段時日，王奶奶說：「我看他跟外勞兩個人鬼鬼祟祟，應該是沒有什麼好事情。」到後來她整天覺得自己被老公遺棄，老伴和看護已經在一起了，這樣的妄想讓家屬很頭痛，因為不只影響看護照顧爺爺的方式，也為家屬帶老人家出門增添困難，因為王奶奶會氣沖沖地一路叨念老伴和看護亂搞。

吳奶奶和吳爺爺這對夫妻也有相處問題，起因是吳爺爺年輕時有出軌紀錄，兩人的婚姻雖然維持下來，但可能自此後吳爺爺代表的異性族群在她心中就等同不安全，導致吳奶奶罹患失智症後開始排斥任何異性進入家中，一有不認識的異性進入家裡，吳奶奶就明顯焦慮，嚴重時連電視上出現異性演員都必須快點轉台。

吳奶奶的女兒嘆氣對我說：「因為父親的事情，讓媽媽內心受傷，可是她向來閉口不提，直到老了、失智了出現症狀，我們才懂得這個傷害的嚴重性，但目前也只能配合她了。」

婚姻裡男性也會受傷  失智後沒有「家」只有辦公室與老闆

婚姻中當然不只女性受傷，男性患者也有類似的狀況。我的患者曾先生個性耿直，曾在年輕時因仗義執言導致被解雇，只能先回家中待業，那段時間他每天面對的就是太太不停地責罵他沒用、連養家都做不到。曾先生後來找到工作重返職場，但他在家中的地位和發聲權已經嚴重低落。

曾先生老後失智，他不認得居住的環境是自己的家，反而認為那是公司辦公室，而孩子們是同事、太太是老闆。面對太太的說話，曾先生都會這樣回答：「是的，老闆。」此時在他的世界裡，讓老闆滿意比什麼都重要。

配偶不了解彼此  老來如何照顧對方？

男性，特別是老一輩的男性，肩負養家重責又個性守舊，有時候即使親如夫妻都很難互訴彼此的心情，就更難談到愛好或習慣了，難怪我在長照界的好友陳大哥會這樣交代我：「如果日後我得了失智症，妳要記得找我居酒屋的好友們問問，他們知道我愛吃什麼菜和酒。」

我問他為什麼不能問他的太太就好。

陳大哥誠實說：「我太太是法定上的配偶沒錯，我們婚姻也維持的還可以，但是我們生活交集不多，她很少參與讓我快樂的場合，若我失智了，讓她來照顧我，我怕她不知道什麼能讓我心情愉快，也可能她給我的都不是我會喜歡的。」

我開玩笑地問：「若是她失智呢？也可能換她每天懷疑妳外遇啊。」

陳大哥笑著點頭：「有可能喔，因為現在的她都會說我外面的生活比家裡的豐富，雖然知道她是半真半假的這樣說，但搞不好她內心小世界真的懷疑我在外有小三。我是真的沒有亂來啦，只是或許這樣的猜想有一天會變成妄想呢。」

我勸他：「既然你知道這可能是你們老了後的隱藏地雷，何不先想辦法化解她心中的疑慮，例如多點時間相處，增進對彼此的了解，夫妻間一起過生活，若有幸牽手到老，也就能好好相互照顧了。」（相關閱讀：婚姻中爭對錯永遠無解！夫妻為開關燈小事吵了20年還分房睡，一席話後瞬間消氣）

陳乃菁醫師的建議：婚姻中的情緒創傷宜盡早拆彈

說起來能結為夫妻都是緣分，只是這段緣份是孽緣還是三生有幸，就看彼此如何相處對待。身為老年專科醫師又主治失智症，看到早年在婚姻關係中埋下的引信，到了老病後再也壓抑不住而爆發出來，我當然會有感嘆。

我希望大家在還保有認知能力和解決問題能力之時，就能想辦法拆解造成情緒創傷的炸彈，不要只靠隱忍來度過，要知道埋在腦海中的引信很可能不會消失，反而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火力更強，到了長照階段再也無法掩蓋而翻到檯面上來，此時失智長輩就是情緒炸彈的震央，不但自己受苦，還會讓爆炸餘波牽連到照顧自己的家人，對任何一方來說都是傷害。

提醒 1. 別自以為有趣卻傷害到對方

不論是開口閉口要離婚，或是對對方的批評，儘管只是開玩笑跟孩子或是鄰居說說的，都有可能會讓另一半無意間受傷。其中最嚴重的部分，千萬不要惡意批評對方，也不要只有自己覺得有趣卻傷害到對方，這些無形的傷害可能會留下傷痕而在老年時變成一顆未爆彈。

提醒 2. 夫妻要有可一起做的事

雖然不需要24小時365天一直在一起，但是因為愛與共同興趣結婚。結婚孩子長大後，兩個人漸漸發展出各自的興趣。各自過各自的生活，但是其中一方心中卻對於對方的生活方式很不滿的狀況，未來可能也會埋下對方有外遇的隱憂。

2024/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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