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倪妮的表演
这篇剧评可能有剧透
有些东西是知识与技巧,只要被授予、反复练习,任何有心人都可以习得。即便做到极致,上限就在那里;而有些东西是能力,靠天赋加潜心思考来悟得,是别人无法轻易追赶的核心价值。
宸汐缘收官了。这部剧从开机(是开机)就引来一片唱衰,以至于开播时我觉得反正也不可能更糟糕了。本着了解倪妮在第一部长剧后会有怎样不同表现的目的,我古琼气点开爱奇艺。 开篇致敬洛丽塔,不带欲望的美,但没有美过倪妮的硬照水平。那90度垂直地面的漂移,除了证明地球引力szd之外,还让这位仙子看起来的确不太聪明。
不聪明问题不大,可没见过世面还相当不要脸,让人说点啥好呢?长生海见的第一面,灵汐便拿了九宸的长生结据为己有。emmm……妹子,马云网60块江浙沪包邮到家,了解一下不?
在天宫横冲直撞、被逮到后的第一句话是“我可以解释的”、看不懂别人脸色叽叽喳喳聒噪个不停,这样的傻白甜,现在观众早已不买账了。 如果说以上是人设的问题,那当灵汐在紫云台承受鞭刑时不痛不痒的反应让人出戏,就是倪妮的问题。紫光行刑的动作幅度明显并不留情,身上也都抽出血来了,灵汐却只是哼哼着喘几下,还有足够的力气连贯回答应对。不知道的还以为紫光是暗线。
看到这里,无论从剧情人物设定还是从表演水准角度,说我不失望是假的。 让人对后面剧情还有点期待的,是灵汐的父亲乐伯掐着嗓子喊“我女儿花容月貌,谁见了不喜欢呀?!”以及配合着这句话灵汐一脸深以为然的甜笑。 这没羞没臊的调性,合我胃口! 当我最终看完了全片,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从哪一集开始,忘记了开篇的种种槽点。这中间,应该发生了什么。 ————我是负责转折的分割线———— 第一世的灵汐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成熟的倪妮可以很少女:灵汐初初发现自己爱慕战神时,从惊讶到好奇最终略带调皮的含羞,是少艾该有的模样,眼睛里折射出的青春光彩不是化妆的功劳。
第二世的林默是乖巧懂事的姑娘。大大咧咧的倪妮可以很娴雅:林默被九宸扶起,她梳理长发的动作有点矜持。随后,她明亮着眼睛,用手指在耳畔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笑容里带着春天独有的和煦,问道:你是一直守护我的神仙吗?
第三世的灵汐是倪妮最驾轻就熟的那种。她睥睨元瞳、帷幄山灵,压人一等的气场是观众对倪妮最深刻的印象设定。但第三世的灵汐,在安矜强大的外表下仍然是那个调皮、烟视媚行的小女子。
一人多角,是证明演员可塑性的有效途径。 倪妮不仅没有长着一张甜美的脸,甚至不止在一处看到评价她“一脸精明相”。她本人特别希望可以打破观众对玉墨的固有印象,我猜这是她接这个戏的原因之一。 她的确完成得不错,素来在硬照中A爆的倪妮,香糯软萌,成功地让我想揉搓。
但其实两个强反差的角色,难度并不大。难度略大的应该是很相似却又不同的两个角色。怎么表现出差别与相似?同样的调皮活泼,第一世的灵汐与第三世的灵汐,你get了吗?
同样稳重的阿默在吃饭,一个在家做大小姐,一个独立养活自己。
贴合角色的举止、灵动的细节,让人慢慢相信这张脸可以是桃林小仙、是小户闺秀、是一族公主、是一国之主,她都可以。
————我是详解的分割线———— 吉光片羽,全剧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锁妖塔、不是吃桃子、不是阿默之死。这些桥段戏剧冲突大,易生共鸣,但倪妮表演得最有层次、刻画准确细腻的,我以为是在客栈里从景休那里了解所谓真相的那段。 阿默为与命运抗争,离家独立生活,并在与九宸朝夕相处后,又一次爱上他。可最终发现,煞费苦心追求自己的九宸不过把她当灵汐的替身。景休为了得到她,开始“讲故事”。 阿默非观众臆念而生,是此前编剧、导演、演员花了极大的篇幅从点点滴滴处勾勒出善良、宽容、坚强、隐忍、自立的模样,这才令人信服地站在我们面前。如果演员只着意酝酿当下场景中的情绪,忽略了整条故事线和人物的逻辑,最终呈现出来的阿默将是模糊的、平面的。
对灵汐,阿默抗拒又羡慕,因她的善良,还有不多也不少的同情;对那个曾经信誓旦旦宁死保护自己的男人,欺骗、羞辱、敌对,她却没法恨他,因为这是阿默。 可阿默也是有心的。在客栈的4分钟场景里,她经受了人生最大的打击,关于爱情、关于信念,能支撑一个人精神世界的东西,统统被摧毁。我要看的,不是泪流满面的脸,那只是一张照片。阿默如果是个活生生的人,必定会把心粉碎给我瞧。 九宸爱灵汐吗?这个问题,聪明的阿默在桃花小筑时就猜到了答案,但她不敢面对。她眼里不是哀愁,而是怯怯地若有所思,像个不被疼爱的孩子在期待一根不可能有的棒棒糖。
“应该是吧。”果然,没有棒棒糖。答案意料之中,早预备好的哀愁,这时才浮上眼梢。哀而不伤,懂事得让人心疼。
她羡慕灵汐。
善良的她对灵汐之死也会生出一点点的同情。
景休说:“……你代她历劫,再如他们希望的那样,死去。”九宸竟还盼着自己死!你可真处心积虑啊……这超出了她承受的预期,阿默开始控制不住情绪。
阿默的性格,不可能任由自己情绪外放。倪妮用最小的幅度,准确地传递出“被克制着的震动”:她轻轻抿住双唇,似乎很平静。但眼神坚硬,脖颈因激动而暴突,呼吸骤停。因克制,身体不由自主抖了抖,泪花一闪而过,接着便趋于平复。
然后阿默问了最残忍的问题:我的人生,是不是都是被安排好的?场景演绎到此时,气氛达到高潮。对苦苦挣扎着以为已走出自己的路的阿默来说,她的理想、人生目标,被“安排好的”四个字狠狠嘲弄。这是对自我价值的彻底否定,比爱情的幻灭更暴击。 不等答案反馈,她问的过程中便已身心具颤。你能看到倪妮用断句、叹息、紧绷的下颚、扩张的鼻翼、逐渐暴起的脖子……一整套可能无法事先完全设计好的反应,向我们展现了一个快被洪荒之力冲破温柔禁制的阿默。
然后她眉目流转,惨然一笑:“原来,九宸来到我身边,就是为了等我死啊~”
这里顺便夸一夸季冠霖。她的声音处理恰到好处,轻叹的余音、克制的气泡音都放在观众的心理节奏点上,又和倪妮的表演严丝合缝。倪妮在说这句台词时,趁着气息转换,送出了一声轻咳,那轻咳通常会在人们哭得肺疼时出现,而季冠霖都还原出来了。 4分钟,伴随着失望、悲伤、震惊、绝望流畅地层层递进,温柔、善良、隐忍又一次准确地烙在阿默身上。倪妮让我夸不出技巧娴熟,这样表演必定不靠方法技巧达成,而是她真诚地全身心相信自己就是阿默,在每一次呼吸之间由内而外抒发,不可控制地扩散到体肤毛发。体验派表演的效果,让观众跨越“她很伤心,好可怜”,进入到“呜呜呜,我好伤心”,魂穿角色。 不知算不算彩蛋——阿默万念俱灰地问景休:“你呢?也和他们一样么?”景休激动上前握住阿默双手表白自己时,你能察觉到阿默犹豫的抗拒吗?倪妮的肢体几乎没有动。那分寸恰到好处,刚刚好景休察觉不到、观众却能发现。简直让我会心一笑啊!打赌,2倍速根本注意不到。
从《天盛长歌》到《宸汐缘》,能感觉到倪妮表演上的进步:对对手演员能力的依赖少了、对表演的思考多了。 这是一个头脑清醒的实诚姑娘,实诚在不吝于肯定自己——她说过,(笑)表扬自己敬业好像挺不好意思的,(换认真脸)但自己的确挺敬业;清醒在肯正视自己的不足——她说过,这两部电视剧已经把自己掏空。(我已不止一次发现,倪妮说自己的缺点时,都不是在谦虚) 《宸汐缘》中,灵汐与林默多次笑中带泪。尤其是林默,用笑中带泪能很好地表现她的隐忍,以及坚强下的脆弱。九宸身份被揭穿,阿默水汪汪的眼睛睥睨着质问他,嘴角轻轻一扯,送自己一个嘲讽的笑。这一笑,情绪丰富、人物生动。仓库中,“九宸,你怎么,突然就来了?”笑容都融化不了她眉间的愁。 但如果连观众都意识到她经常笑中带泪,那可能就运用过度了,他们本不该注意到这些。当仓库里的阿默刚刚用笑掩饰过自己的尴尬,那床边塌下剧痛过后的阿默还要笑着问“我这是,怎么了?”,岂非有些乏味? 记得港片《金玉满堂》中反派黄荣在比赛终局是怎么输的吗?参赛的菜完美得无可挑剔,但按照满汉全席的上菜次序来说,配菜和上一道菜品重复了。 有些文章,每一段描写都精彩,串一起却有说不出的感觉,盖因作者缺乏系统全局观。 ——我是代表快写完了的分割线—— 表演和写作一样:理解世界,表达自我。理解需要深度,表达需要广度。没有源源不断足够的输入,总有文思枯竭之困,功夫在诗外。从这方面来说,电视剧的超长篇幅的确消耗演员,况且没有给创作者足够的时间空间沉心精磨作品。我私心希望倪妮找机会回归大荧幕,以免浸淫太久养成不好的习惯。 演员的核心价值,是无可取代。有些东西是知识与技巧,只要被授予、反复练习,任何有心人都可以习得。即便做到极致,上限就在那里;而有些东西是能力,靠天赋加潜心思考来悟得,是别人无法轻易追赶的核心价值。但愿有一天我可以站在更高的维度欣赏她。
真诚与信念感是倪妮表演中最出彩的特色,衷心希望她在进阶的路上,勿忘初心。